2010年8月15日 星期日

談愛與死~金希文


音契樂訊第52期2008年7-8月

如果說這是距離真愛遙遠,對死亡莫名恐懼的一個時代,應不為過。幾乎大多數的電視劇、電影、流行歌、戲劇都離不開「愛」,而各種宗教活動、拜拜或多或少出自我們對「死」敬而遠之的態度。一個題目刺激著我們無限的想像力,而另一個題目則令大多數的人不舒服。「愛與死」,看似相當矛盾的一個主題,卻在神學、哲學、文學、音樂的領域中都激發出深刻的探索。馬勒的音樂經常在死的糾纏中摸索愛的永恆和無限、西洋情詩也喜歡突顯 Amore(愛情)與 Morte (死亡)二詞的近似,而基督教所傳基督十架的死難,即是通過死來說愛,耶穌基督釘死於十架,表達了死與愛緊密的結合。 從馬勒第10 號交響曲來切入,應是非常適合這個主題。馬勒是位浪漫派的作曲家,他在音樂尖銳地表達著他最深層的感受,1910年在寫第10號交響曲時,正處在死亡陰影與妻子外遇的煎熬中,所以進入馬勒此刻的音樂,宛如走進了愛與死。正如曾慶豹教授在有關馬勒的文章上所論述:
馬勒對美的追尋,是以愛與死為欲求,關於愛與死的主題又是宗教和藝術的主題,因此,無論我們如何解讀馬勒的作品,是宗教的或是藝術的,馬勒的音樂努力進入的是對美的奇蹟的發現。馬勒對愛越是強烈,越是感受到愛的張力、急迫,愛令人無法抗拒,但是愛的神聖性卻告訴人,我們不可能懂得愛,愛使人變得軟弱,如聖經所言:「愛如死之堅強。」有誰能抗拒愛呢?沒有,正如無人能倖免於死亡。在死亡之前,生是軟弱,且不堪一擊。死是神秘的,沒有人告訴我們有關死之種種,沒有人死了以後又回來告訴我們對死之體驗,同樣的,愛給馬勒的張力,宛如死一般的神祕。
17世紀英國詩人John Donne,在他的詩集'Songs and Sonnets'中有相當多探討「愛」的詩,在他的描述中,尋找真愛是不可能的任務:
"Go and catch a falling star"
"Tell me where all past years are"
"Teach me to hear mermaids singing."
John Donne甚至暗示「愛」不過是文學表現上的慣例、詩人的發明,與現實、必朽的人類無關。在Love's Alchymie這首詩中,他更清楚的表明「愛」就如鍊金術一樣是冒牌的,是詐欺,也就是說人類的「死」注定了其無法擁有 「愛」,除非我們有能力捕捉流星、解釋昨日如今在哪,或聽見美人魚的歌聲。「愛」所提供的是虛假的諾言,其中所擁有的歡樂更是自欺欺人,如同人的一生,那不過是空虛的泡影。
【瞻望的年代】的歌詞也強調著這種無奈,如"你要我再走/離去而又折回的路"和 "你要我握緊鐵鎚/永遠敲打人生這面牆", 描寫著原地踏步,闖不出被時間及空間所設限的人類,於是"我的日子比梭更快/都消耗在無指望之中"。不過,人的靈魂嘶喊尖銳如劍,想要揮刀劃開掩蓋真理的黑幕,削斷死亡的雙翅:
我的靈魂如一把刀
山嶺深淵裡飛舞著
想把暗夜劃開
告別咒詛拍翅的撲響
人類背負著生命之重,要找上帝理論,豈知淹沒千古人類一切嘶吼,截斷人類所有摸索路徑的,居然是十架的沉默。面對人類所有風化的皺紋、枯竭的雙手、失焦的兩眼,上帝的回應,居然是十架的沉默。
【愛與死】樂曲中的焦慮仍然出自於馬勒第九、第十交響曲,不過我希望脫離人類本身矛盾的層次,提升到一種傾聽的層次,或許,我們能夠聆聽到沉默。究竟如何解釋十架的沉默呢?讓我再次引用曾慶豹教授的文章:
上帝與人之間的關係是繫於「聽與說」的關係,這世界的基礎也是通過上帝的「說」才得以存在。純粹的聲音是神性自我啟示的標誌,祂的「不說」是一種對神言與人言之別的堅持,也是對神性言說的超越性和神聖性的保護。十字架召喚人性的我們植根於永恆之道,進入神聖者的奧祕,只有這條路徑是人唯一返回神聖精神家園的路。
在十字架上,上帝成了「啞巴」。純粹的聲音是最沈重的聲音,以上帝的被棄、以十字架的死難為代價,換得此召示人返回家園的聲音。
選擇沈默並非只是難言之苦而已,選擇沈默最難、最痛的,是在被棄時仍堅持去愛。十字架的沈默,不是愛的表達,而是上帝在耶穌的痛苦和死難上直接的成為「愛者」。十字架的沈默,把種種關於愛的談論都擱置了,儼然把愛帶向不可說,這種不可說並不是神蹟或奧祕,毋寧說,那是一種神聖的純粹,是以「愛的肉身」來說出神性的承擔和全部真實的「說」。
如果說馬勒第九最後樂章的Coda是馬勒最後的叮嚀,那麼【永愛之始】就是新生命之門的開啟聲,同樣是透過愛與死,只不過既不是John Donne的愛,也不是馬勒所呈現的死。這條路沒有籬笆的攔阻,路徑也不會因黑暗而消逝。17世紀文學裡的煉金術士意味著經常誇大其辭的詐欺者,John Donne把詩人筆下的愛比喻為煉金術,控告他們在耗盡所有肉體及情緒的精力之後,留下來的不過是極端的煩悶。「永愛」不是煉金術士偶然間所發現微不足道的樂趣,「永愛」是在傾聽「十架的沉默」後的領悟。
藉著「愛與死」這個既嚴肅且複雜的主題,我們為這個時代預備了什麼信息呢?不就是人類所面對「愛與死」時的種種矛盾、困惑、焦慮,能夠在十字架得到妥善的、完整的解決?或許有人會質疑,何以不開門見山的傳揚十字架的真理,而選擇如此難懂的題目?一方面這樣的主題正是展現我們價值觀、人生觀的契機,也是從事嚴肅藝術的我們所必須正視的課題;另一方面,聖經也教導『我們傳揚祂,是用諸般的智慧』。十架真理如何在台灣產生更深刻、廣泛的影響?那要看基督徒是否有能力把這真理落實到文化的根基裡,而這就是文化使命,也是所有音契人的責任,也是音契「時代篇」之精髓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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