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
二十世紀末音樂界最重大的事件,不是現代音樂的荒腔走板,而是馬勒音樂的復興!
馬勒著實值得我們懷念。他一方面將二十世紀的音樂視為己出,另一方面又賦予十九世紀音樂無上的榮光,我們在音樂史上,很難再找到一位音樂家,能如此同時接納了兩個世紀的音樂內涵。儘管在馬勒的時代,攻訐的論述頻傳,重傷他的人視他的音樂為無可救藥之作,但是馬勒卻信心十足地面對一切:「我的時代終於來臨!」
古斯塔夫.馬勒 (Gustav Mahler) 於 1860年7月7日出生在摩拉維亞 (Moravia) 的一個猶太家庭中。當年幼的馬勒首次展露他音樂上的才能時,就獲得了父親的認同及鼓勵,兒時的環境對馬勒的音樂造成無比的影響,家附近的軍樂隊無疑造成馬勒對進行曲的偏好,整個成長過程中馬勒一家共埋葬了8個兒子,死亡的陰影,葬禮進行曲,對逝去親人哀痛的過程,復活的盼望,兒童對天堂的想像…都是馬勒音樂環繞的主題。
1907年初,敵視的環境,使他離開維也納歌劇院,這年對馬勒來說有另一個很大的影響,在這年夏天,他最疼愛的女兒瑪麗.安娜因感染猩紅熱而死去,愛爾瑪Alma有了婚外情,不幸帶來的緊張和悲哀損及了馬勒的健康,這時醫生發現馬勒的心臟已有病變,他被迫放棄所有喜愛的激烈運動,在這之後,他的生活也徹底的改變。從1908年元旦指揮大都會歌劇院的演出,47歲的馬勒在紐約的這段時光正是他精力日漸衰退的階段。夏天時他幾次去奧地利,在那裡找到了發自內心的兩首告別交響曲的動力和源泉,這就是《大地之歌》(Das Lied von der Erde)和第九號交響曲。這兩首作品不同於他以往的任何創作,且沒有驚心動魄的抗爭,從最後的兩首作品中能夠感覺到他的生命力已行將終結。他的第十號交響曲也完成了大半,但是如同前貝多芬和舒伯特,他知道命中注定自己只能完成九首交響曲。
愛情
馬勒去世前一年,愛爾瑪與建築大師葛羅佩斯有外遇,馬勒不但不責備她,反而把他一生最精彩之作《千人交響曲》奉獻給愛爾瑪。最後在馬勒去世那一年,他寫出了未完成的《第十交響曲》。在第一樂章中,他寫出:「我為您而生,也為您而死。」這個樂章是馬勒寫給愛爾瑪的最後音樂情書,也是讓愛爾瑪在丈夫死後更加懷念他的原因。音樂學者德瑞克.庫克依這份草稿所完成的第十號交響曲,歷來就被視為最接近馬勒原意的續作。在一九六零年,這份續成譜在廣播演出之前,被愛爾瑪出面阻止,並發出禁令,命人從此不得演出此作。但在她死前,她無意間聽到這份續成譜,感動之餘,撤消了自己的禁令。這位同樣擁有作曲家身份的遺孀所作的決定,肯定有相當的意義,這或許證實了庫克的續作真的有其可信度。在這首交響曲中,我們聽到許多感人而私密的心聲,像是詼諧曲樂章中,我們聽到一段圓舞曲,馬勒在最後的鼓聲上方樂譜寫道:愛爾瑪,只有妳知道這是什麼意思。馬勒寫給愛爾瑪的信中說道:「願我的生命賜福予你,讓我們之間的塵世愛(它必定是高潔的)引領你昇華、超越,最後到領悟神性的境界;並靜靜的向我們 永恆不渝的愛致敬」(基本上,我覺得只要這世間還有不幸存在,我們就不可能真正快樂)。希望妳瞭解,我的愛爾瑪,這也是我今天所能告訴妳的一件事(也許這是顯示我對妳的愛何其神聖的最深沈方式),因為,有時我是如此接近瞭解我的終極所欲,因而感到意味深遠的快樂。」曾慶豹教授寫道:「馬勒對愛越是強烈,越是感受到愛的張力、急迫,愛令人無法抗拒,但是愛的神聖性卻告訴人,我們不可能懂得愛,愛使人變得軟弱,如聖經所言:「愛情如死之堅強。」(雅歌八章六節)。有誰能抗拒愛呢?沒有,正如無人能倖免於死亡。在死亡之前,生是軟弱,且不堪一擊。死是神秘的,沒有人告訴我們有 關死之種種,沒有人死了以後又回來告訴我們對死之體驗,同樣的,愛給馬勒的張力,宛如死一般的神祕。」
死亡
在馬勒所有的交響曲所揭示的內涵中,最突出的莫過於他對死亡主題的敏感,而在體驗死亡的過程中,馬勒的交響曲表現了不可名狀的渴望和深刻的絕望。而從第一交響曲到第九交響曲,馬勒對於死亡的感受是越來越強烈,對於人生終極意義的哲理追求也達到越來越瘋狂的地步。可以說,生與死是馬勒交響曲最深也是最終的內涵。
第十號交響曲算作是馬勒的「未完成」,同樣是一首有關死亡的音樂,但卻聞不到 對死的恐懼,反倒是平靜、安祥、釋放充塞於音符中,尤其是第三樂章草稿中就寫著:「我的神,我的神啊,為什麼離棄我?」(馬太福音十五章三十四節)。這句話 是基督嘗到死味的掙扎,表明把死交託上主,在上主那裡,死意味著基督的工作的完成。馬勒的平靜不是他成功的越過「九」的命運,而是跨過了死的門檻,嘗到死味而不再對死有懼怕,反倒因為死的無以抗拒而更認清生的奧祕。馬勒似乎掙脫了死亡的桎梏,至少死對他而言已經不再像從前那樣的沉重了。
第十號在快結朿前,馬勒用了葬禮所使用的低音鼓,一聲一聲的敲打,宛如送葬進 行時的莊嚴和肅穆,好似在告訴我們他已走到了盡頭,果然,不久馬勒留下了「未完成」即離世。據愛爾瑪說,馬勒臨終前的最後一句話是「莫札特」,如果說莫札特的音樂是天堂般的快樂,那他是在告訴我們馬勒不再對死恐懼,而是卸下了所有的重擔,以快樂的心情迎向另一世界。
信仰
我在巴黎音樂院曾經聽過布列茲現場排練馬勒第十交響曲的第一樂章,布列茲認為這是現代音樂的濫觴,可以媲美貝多芬的最後幾首弦樂四重奏。的確,一開始中提琴奏出的主題已經接近無調音樂,他的管絃樂手法也不像其他作品那麼宏偉,而更接近大型室內樂。愛與死的主題交纏在他的腦海中,的確使他近乎狂亂。現代社會的文明病就是憂鬱症,在沒有出路時,精神也許會崩潰。但我想到年輕時的馬勒,在面對死亡陰影時,卻在指揮家漢斯.畢羅(Hans von Bulow)的追悼會上,馬勒找到了他尋找已久的答案。當時在風琴的伴奏下,合唱團唱出了克洛普斯托克 (F.G.Klopstock,1724~1803)的讚美歌『復活』( Auferstehen) 。馬勒立刻發現這就是他要的東西。
「…這彷彿一道閃電,立刻使我大悟。舉凡創作的人,都無不期待這道閃電。…我在這時候親身體驗的,非立即用音響把他創作出來不可。馬勒在第二號交響曲「復活」的終樂章回答他自己提出的有關人生意義的問題。在樂章的後半部,一陣若隱若現的軍號聲和神奇的鳥鳴聲中,引導出徐緩、柔弱而神祕的無伴奏合唱──克羅普斯托克的讚美詩「復活」:
啊 , 我 的 臣 民 們 ,
想 必 你 已 經 甦 醒 ,
當 你 在 墳 墓 中 歇 息 之 後 ,
你 將 復 活 , 你 將 復 活 !
馬勒為了進一步闡明自己的意念,接著為聲樂補寫了以下的歌詞:
請 相 信 , 我 的 心 靈 ,
君 之 所 求 不 會 成 泡 影 !
凡 君 渴 望 者 歸 君 所 有 , 馬勒的復活交響曲,曾經是許多指揮家的最愛,也是指揮功力的試金石,還記得國家交響樂團在前任音樂總監林望傑指揮下,與台北愛樂合唱團的精采演出,至今仍然餘音繞樑,成為許多樂迷心中的共同記憶!復活的盼望正是「愛與死」問題的唯一救贖!馬勒曾為了成為維也納歌劇院音樂總監,受洗成為天主教徒,但是他一生所擔心受怕的,卻仍是死亡的陰影。唯有真實的基督信仰,能使人坦然面對死亡,這正是復活盼望的永恆價值所在!正是基督的愛與死,使我們得到救贖,馬勒的音樂中,似乎仍有些許遲疑,反倒是克羅普斯托克的讚美詩「復活」帶來了答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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